陆小曼与胡适
年7月,胡适准备离京赴英国出席中英庚款委员会议,却因家庭风波而变得心情沉郁。
其中的缘由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仅仅是因为妻子江冬秀反对胡适为徐志摩和陆小曼做媒,二人便大吵了几天。
吵架在胡家并不常见,一般都是江冬秀吵闹,胡适则容忍、迁就。
因为“给别人做媒”这样的事而吵架,更是绝无仅有。
胡适是当时文艺圈里有名的“媒婆”,喜欢成人之美,他曾为赵元任与杨步伟、沈从文与张兆和、千家驹与杨梨音做媒。
为此他还专门弄了个“鸳鸯谱”。
据千家驹回忆:“年,1月1日,他(胡适)拿出一本‘鸯鸳谱’来要我们夫妇签名在上面,据说最早签名的是赵元任夫妇。”
胡适与江冬秀
反常的似乎是江冬秀,同样是做媒而已,为何这一次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除了江冬秀,胡适的反应也有些“反常”。
他是个“怕老婆”的人,并引以为傲,还曾主动收集各国关于“怕老婆”的文学故事、笑话和漫画。
在被徐志摩写诗戏谑:于江氏之外不敢造次,是因“为恐东厢泼醋瓶”时,他回嘴“凡是有怕老婆故事的国家,都是自由民主的国家”。
而这一次,面对二人产生的意见分歧,胡适的态度却变得强硬起来。
“少年男女的事,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完全理解,这些事,你最好不管。”
不顾自家后院着的火,胡适开始为徐陆二人的婚事奔波忙碌。
胡适与江冬秀一家
胡适不但要帮忙,这次做媒他更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徐志摩和陆小曼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可徐志摩的父母对这婚事极力反对,胡适亲自上门拜访徐父帮忙说情。
徐父开出条件,要他们的老师梁启超前来当证婚人,这婚才能算成。
胡适又登门拜访了梁启超的家门。
不顾提及此事梁启超的怒意,终于还是“赶鸭子上架”,让梁启超给和儿媳林徽因有过浪漫史的徐志摩证了婚。
从梁启超证婚词中满是对这对新婚夫妇的责骂,便能看出胡适为做成此事花了多少时间心思。
不仅如此,胡适还成为了他们婚礼上的主婚人,婚礼上特意送了一幅“一只茶壶配一只茶杯”的画给他们。
陆小曼与徐志摩
有人解释,江冬秀对胡适为徐志摩保媒如此反感是可以理解的,与陆小曼结合前,徐志摩有一位原配夫人张幼仪。
陆小曼和徐志摩这婚姻名不正言不顺,恰好踩中了江冬秀的“雷点”,她原本就是专管这类“不平事”的。
曾经在梁秋实要和好脾气的太太离婚时,江冬秀看不过去,亲自到法庭为梁秋实的妻子辩护,终于使梁实秋败诉,这事在当时轰动了整个北京城。
用现在的话说,江冬秀就是名副其实的“女权主义者”,专治风流花心、抛弃原配的“渣男”文人们。
年轻时的曹诚英
女人帮女人,大多是为了自己免遭同等的困境。
江冬秀之所以会成为“女权主义者”,则是因为曾在年春天,胡适因为与自己在杭州同居的曹诚英,向她提出过离婚。
当时江冬秀一听勃然大怒,说:“离婚可以,我先把两个孩子杀掉。”
当时吓唬得胡适面如土色,从此再也不敢提离婚了。
面对此类问题强硬的态度,也保留在了他们二人的整段婚姻之中。
胡适与江冬秀
不过多年后,当时徐志摩与陆小曼早已正式成婚,已经有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江冬秀竟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过徐志摩离婚。
似乎只因“女方”是陆小曼,江冬秀才有失公允。
女人对女人的敌意,大多来源于男人,而这个男人便是她的丈夫胡适。
陆小曼虽不是胡适“婚外恋”的女主角,但她本质上在江冬秀眼里和胡适身边的莺莺燕燕没有什么区别。
不同之处或许在于报复的方式。
胡适与曹诚英
对于曹诚英的报复,江冬秀不仅亲手撕碎了二人的关系,她还曾在年曹诚英与曾姓归国留学生的亲戚面前败坏她的名声。
最终导致男方愤然宣布解除婚约,羞怒交加的曹诚英闹着要上峨眉山做尼姑。
而对于陆小曼,如此隐晦的报复,则是因为他们二人的纠葛,也是隐晦而暧昧的。
再回过头来看胡适给徐、陆二人做媒的事,便更加觉得蹊跷。
胡适
要说众人对于胡适的印象,大多是爱名,爱面子,爱保持他做国人导师的形象,一辈子都在做“老好人”。
胡适为了给徐、陆这对道义上过不去的情侣“做媒”,不惜受到道义上的非议,这就有点让人费解了。
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在江冬秀口中似是有了一个听起来荒唐,实则仔细分析又不乏道理的理由:
她认为丈夫是借做“媒婆”之名,趁机走近陆小曼和其眉来眼去。
说到胡适与陆小曼之间的关系,《陆小曼传》曾记录了一条由翁端午(陆小曼晚年同居者)提供的信息。
据他说先是胡适对陆小曼有好感,但慑于发妻不敢有所作为,故一力怂恿好友徐志摩追求之,使陆成为好友之妻,便可时时“盘桓相叙”。
江冬秀所言也罢,传闻也罢,都有误传的可能,不足为信。
但在年,陆小曼给胡适写过两封英文信中可大致确定二人的关系。
陆小曼
第一封写于6月初:
“……这几天我很担心你。你真的不再来了吗?我希望不是,因为我知道我是不会依你的……别太认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吧。”
第二封信写于6月下旬:
“……你觉得如果我去看你的时候,她刚好在家会有问题吗?请让我知道!我不敢用中文写,因为我想用英文会比较安全。”
“我的字还像男人写的吧?我想她看到这些又大又丑的字不会起疑心的。祝你飞快康复。你永远的玫瑰(Rose)媚娘。”
信件中“及时行乐”、“英文会比较安全”、“媚娘”等字眼,无不透露着暧昧的氛围,而这暧昧当中又带着些许的轻佻。
18岁时的胡适
胡适是新月派一帮子人当中,最先赞誉陆小曼的:
“小曼是北平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后来“这道风景”成为了自己老师梁启超的另一个学生,他的好朋友王赓应当“专属”的。
即使是这样他也要不遗余力地邀请刘海粟、徐志摩、张歆海一道去“看”,最后帮陆小曼惹了一身的“桃花”。
陆小曼则是面上得体有分寸,尊称胡适一声“老师”,背地里却把这“风景”——妇人家的两张美照,送给了“老师”。
胡适故居,其中一张照片被摆在了明处,写着:小曼用功小景为老师解嘲;另一张被收了起来,上面写着送给适师小曼。
其中“解嘲”二字,与陆小曼在照片里的样子似乎搭配得紧:打扮得体,搔首弄姿,柔艳妩媚,一看便知是刻意摆拍的。
胡适
最令人意外的是,写着“解嘲”的那张照片,是陆小曼在她与徐志摩结婚后赠予他的,全文为:
“陆小曼与徐志摩结婚后,留单人照一张送老师胡适解嘲。”
以“风景”盛赞陆小曼,是在年王赓与陆小曼结婚前后就有的。
当时王赓在外交部的走廊上,之所以会对兼职翻译的陆小曼“一见钟情”,多少也受着胡适“小曼是北平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的影响。
这也不足为奇。
然而,那提及“解嘲”的照片上,分明表明着:二人缥缈的言辞,暧昧的关系,竟然横跨了陆小曼的两段婚姻。
这似乎印证了江冬秀的说法。
胡适看似为别人做嫁衣,实则像猫一般,知道了吃不到“鱼”,为了贪腥,还忍不住要舔舔盘子。
徐志摩
年7月后,“吃到鱼”的徐志摩开启了与陆小曼的婚姻生活,也从那时,想要“贪腥”的胡适与陆小曼的关系,永久的停留在了暧昧。
对于陆小曼来说,徐志摩与她19岁时所嫁的王赓不一样。
他们二人之间是有真正爱情存在的,即便“罗敷有夫”,二人为爱不惜冒险。
年8月14日对陆小曼写过斩钉截铁之语,表达他的爱情至上主张:
“恋爱是生命的中心与精华,恋爱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恋爱的失败是生命的失败。”
用陆小曼的话来讲,他们二人在当时“快乐直忘记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忘记了世界上有忧愁二字”。
徐志摩与原配张幼仪
在没有爱情傍身的时光里,陆小曼在精神上永久“单身”,她像个花蝴蝶一样四处交际,处处留情。
结婚后,她身为名媛,贪图物欲和享受的毛病显现了出来,流连戏院舞池,恣意购物,有时还光顾豪华赌场,捧起角儿来也出手阔绰。
陆小曼每月花费银元五六百,徐志摩在上海光华等几所大学授课,收入颇高,要维持偌大开销,却不免捉襟见肘。
年,陆小曼沾上了鸦片,身体羸弱,徐志摩写信:“我们自家不知到哪天有做爸妈抱孩子的福气。”想以这样的方式劝她戒毒。
陆小曼劣迹斑斑,可谓声名狼藉,却在晚年时唯独澄清了年《福尔摩斯小报》上,刊登的影射她与翁瑞午的传闻。
她说,自己年与翁瑞午同居,之前与他“绝无苟且瓜葛”。
陆小曼与王赓结婚照
对徐志摩爱情的从一而终,并不在乎世俗名誉的陆小曼,格外强调了这一点。
或许陆小曼不算是个好老婆,却算得上是一个认真的“情人”,情浓意切时离婚再嫁也在所不惜,恶名缠身时唯独争辩的也是爱情。
她与胡适的关系仅仅停留于隐晦纠葛,没有继续发展,于寻常人来说,或许稀松平常。
双方均是有婚姻,有家庭的人,出于对于“婚姻”的敬畏之心,暧昧的“愉快”浅尝辄止便罢了。
但这“婚姻”最多拦得住胡适,倒也是不能真正拦得住陆小曼的。
胡适与曹诚英合影
对于陆小曼来说,无非是第二场婚姻请柬名字的“新郎:徐志摩”换成“新郎:胡适”,针尖对麦芒的情敌由“张幼仪”变为“江冬秀”。
除了江冬秀难搞一点,其他的又有什么区别?
其中的原因不过是胡适为了顾及名誉,内心在情欲关系中又做不到真正的“正人君子”,使得他无论和谁谈感情都显得“墨迹”了许多。
包括初恋情人曹诚英等6段情缘,包括他在与江冬秀订婚后,偷偷逛妓院结识的那些个“粉红知己”。
使得与他相爱的曹诚英最后言道:“我们(指她与胡)从小相好到如今,可就是没有爱的缘份。”
胡适自己也曾说:“(徐志摩)的追求,使我们惭愧,因为我们的信心太小了,从不敢梦想他的梦想。”
年胡适与太太江冬秀、次子思杜在北平
从始至终,陆小曼都清楚,胡适家中有正妻江冬秀一天,与旁人的谈情说爱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她也自然不会多么上心。
陆小曼在胡适身上所用的真心本就有限,在经历过与徐志摩的倾城之恋后,或许也只剩了当初的念想而已。
胡适的几段情缘中,陆小曼也只是其中的一段“插曲”,热情过后,再说能付出什么,或许也只是因为旧情,或者是看在朋友徐志摩的情分上。
徐志摩与陆小曼
当年11月19日,陆小曼得知她的夫君徐志摩乘坐的飞机在济南党家庄附近坠毁,她瞬间失去了精神依赖以及经济支柱。
当时,大多业内好友、新闻媒体及群众,都将徐志摩的死因归为“陆小曼害死的”。
理由是她吸食鸦片,挥霍无度,徐志摩就是为急忙搭飞机赶到北京开课挣钱而出事的。
悲痛之余,被物欲及鸦片毒瘾包围着的陆小曼,随即考虑到了经济危机问题。
当时唯一能够帮她的人,或者说愿意帮她的人,可能只有胡适。
胡适
年,陆小曼再次提笔,给胡适写下了闻名于世的六封信,被收录在了《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中。
这一次的信件中,陆小曼回顾了二人的交情,讲述了当下的心声,渲染了自身处境的悲惨。
“可是回头看看我的白发老娘,还是没有勇气跟着志摩飞去云外。”
“看起来我的罪尚未了清,我只得为着他再摇一摇头与世奋斗一下,现在只有死是件最容易的事了,我还是往满是荆棘的道去走吧。”
她还向胡适提出了借钱的请求:
“我是到无法可想的时候才说此话的,向人借钱的事我是最做不出来的。”
陆小曼
最终因物质花销,陆小曼与胡适再度联系在了一起。
穷途末路的陆小曼笔下,少了些当初因激情迸发而写下的露骨文字,如今全是现实问题。
胡适同情她,给予了部分帮助,这份温情,却更像是对于旧相识以及兄弟遗孀的照料。
仿佛也在昭示着二人当初的暧昧,种种隐晦纠葛早已在数年前完结。
此时二人的关系仿佛只剩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利用。
胡适与江冬秀
徐志摩逝世后,如同当初的徐志摩一般,翁端午捧着一颗真心,愿“倾尽家产扶助陆小曼”,并保证与她“病穷不离衰老不弃”。
陆小曼再一次敞开胸怀,又一次无视对“婚姻”的敬畏,在对方已有妻子的情况下,轰轰烈烈的迎接了这段爱情。
当然,这其中不乏对于寻找长期物质供给者的考虑,陆小曼又要求对方:不许他抛弃发妻,不正式结婚,让这段关系变成了“被包养”。
于是陆小曼就常和翁瑞午一榻横陈,隔灯并枕,二人一起抽大烟,翁瑞午时时以名画相赠,博她欢心,为她推拿,缓解身上病痛。
陆小曼与翁端午
对于名誉重视的胡适,怕好友“地下难堪”。
便又因陆、翁二人对“婚姻”伦理的无视,坐在了他们居住的上海四明村家中,提出只要她远离翁,便会包她下半辈子生活。
并劝说着陆小曼:
“翁瑞午有妻有子,又是个花花公子,你何苦这样呢?”
“只要他对我好,我不在乎名分……我陆小曼就是这个命。”
对于胡适的要“包她”的“豪言壮语”,陆小曼仿佛已经对此熟悉,便随即回答道:“我的事,你包不了,你没法包。”
胡适能够为她付出多少,陆小曼从一开始便知道。
陆小曼
“不结婚但同居”,拒绝了他人改嫁的提议,这样的行为在胡适眼里,是伤风败俗,也是陆小曼对不起徐志摩的行为。
在陆小曼口中,却是“因为始终深爱志摩”。
或许,陆小曼与胡适,这两个在思想层面存在巨大隔阂的人,如陆小曼而言:只适合“及时行乐”。
他们二人之间的暧昧纠葛,或许从始至终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