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探讨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袭人一心做姨娘，鸳鸯却誓死不从，对于《红楼梦》的丫头而言，做姨娘对丫鬟来说是一种好出路吗？
我们先来说说，《红楼梦》里，丫头的出路都有哪些？
大体来说，丫头有三种出路。
第一条，也是最普遍的一条，是嫁给小厮。
这个贾府是有成熟的制度规定的，比方说第七十回，林之孝家的就给凤姐开了一张单子，里头共有8个25岁的单身小厮，应该娶妻成房，请求支配里面该放的丫头，凤姐就跟贾母还有王夫人商量，说虽然有几个该发配的，怎奈个人皆有缘故。
第一个就是鸳鸯发誓不嫁人了，第二个是琥珀刚好病了，第三个是彩云，当时也病了，结果只分配了凤姐和李纨房中粗使的大丫头，其余不够的，就让小厮们到外头去娶去了。
这样看来，贾府的丫头和小厮都是有固定的婚配年纪的。
小厮是25岁，丫头没有明确说，但是从鸳鸯、琥珀她们的情况看，很有可能是18岁。
到了18岁，如果没有特定缘故，就由主人指配婚姻了。
那以后，她们生下的孩子，就是家生子，世世代代都是奴隶。
比方说赖嬷嬷，应该就是丫头出身，通过主人指婚，就嫁给了赖大的爸爸，生下两个儿子，赖大和赖二，都是贾府的奴才。
那他们的媳妇儿，赖大家的赖二家的，也都是贾府的奴才。
到第三代，赖尚荣如果不是贾府格外开恩放良，他就还得是当贾府的奴才。
这就是贾府丫头的普遍出路。
也是它们对贾府很重要的一个用途。
第二条出路就是往外聘。
比方说，先前讲过的小红。她是林之孝的女儿，也是家生子出身，理论上讲，她也应该嫁给小厮。
但是，因为贾芸喜欢上了她，她就很可能被凤姐开恩放良，嫁给贾芸，这就是往外聘了。
那后来袭人嫁给蒋玉涵，也是往外聘。
第三条，就是当姨娘。
比方说赵姨娘，书里讲她的哥哥就是贾府的小厮，那就意味着她也是贾府的家生子。
也就是说她就是丫头出身，后来当了姨娘。
按照一般的看法，嫁给小厮肯定是最不好的出路，要不邢夫人和贾赦也就不会拿嫁小厮来威胁鸳鸯了。
当然，如果最后能混到赖嬷嬷的位置，那也就成了奴才中的王者，那就很好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金字塔的塔尖上，能有几个人呢？
大概率还是会成为鸳鸯嫂子那样庸俗而世故的死鱼眼。
甚至会成为鲍二家的或者多姑娘那样的糟烂人。
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那跟嫁小厮相比，往外聘和做姨娘都算是实现了阶层跨越。
但从身份上说，应该是往外聘更好一些，因为往外聘就等于是摆脱了奴婢的身份，就成了良人了。
而且往外聘是明媒正娶，做大老婆啊，自然比委委屈屈做小老婆强。
不过，也是，丫头就算是往外聘，一般也只能嫁给平民。
如果论起生活水平来，恐怕还不如在贾府当丫头。
就拿小红来说，她嫁给贾芸，固然算是攀上了高枝，可是，贾芸还不是得靠凤姐赏饭吃吗？
她要真去做了芸二奶奶，不也得跟着贾芸，前后巴结、艰苦奋斗吗？
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着留在贾府当姨娘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贾府是世代簪缨的大族，做姨娘自然是在生活上更有保障，每个月有2两银子的固定收入。如果能讨得老爷喜欢，肯定还会有更多的隐形收入。
从收入来讲是可以的，但是呢，要论精神压力，做姨娘可就不容易了。
就拿赵姨娘来说，她在姨娘里头已经算是混的好的了，至少有一双儿女傍身，但是呢，无论是贾府的主子还是奴才，都看不起她，甚至连芳官那样的小丫头都敢跟她叫板。
这还有什么尊严可说？
其实呢，也不光是惹是生非的赵姨娘会被别人轻贱，就连八面玲珑的平儿不也照样被贾琏和凤姐双双暴打吗？
香菱不也是被薛蟠的大老婆夏金桂给欺凌致死了吗？
这样看来，做姨娘的幸福指数其实也不算高。
那到底什么才是丫头们的好出路呢？
我觉得《红楼梦》是讲情的，有道是“有情饮水饱”，小红看得上贾芸，就不怕跟他吃苦，袭人一心要嫁给宝玉当姨娘，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当姨娘就成了半个主子。更重要的是她喜欢宝玉。
那迎春的丫头司棋爱上了表弟潘又安，就不在乎他是个小厮，冒着风险也要跟他在大观园里约会。
这些人本来都应该获得自己那个层面的幸福，只可惜《红楼梦》最终的主题还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随着贾府呼啦啦如大厦倾，这些丫头们也都在劫难逃。
大概，小红和袭人也是因为种种机缘，逃出生天。
其他的丫头也罢，婆子也罢，就只能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了。
看来，对于《红楼梦》的丫鬟们来说，无论是甘于平凡还是跨越阶级，都难免最终的悲剧命运。
第二个问题：赵姨娘粗鄙恶毒，孤高自诩的贾政为什么会宠爱她？
我们看到的中年版贾政确实是比较假正经，但是，赖嬷嬷说过，贾政在少年时代，也没少挨打，这样看来，当年的他，也未必就不风流。
而王夫人这人真当得起“木头”二字，人又笨话又少，家里还有钱有势。
对这样的太太，贾政恐怕只能是敬而远之，相反，赵姨娘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性格也应该是偏于伶俐活泼的那种，其实没准都有些晴雯的风范，那这样的小丫头谁会不喜欢呢？
她之所以后来活成了那副粗俗恶毒的样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有了儿女，她既想借着这一双儿女争利益，又想帮着这一对儿女，特别是儿子贾环，从贾府争家产。
有了这样强烈的争竞之心，她的行为举止不就走样了吗？
就会变得粗俗和恶毒，而这些就会引起从贾母到王夫人再到王熙凤他们这些主子系统的打压。
而他们的打压又会进一步加深她的恨意，让她更加的粗俗和恶毒。
这不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了吗？
于是呢，赵姨娘也就真的成了宝玉口中那样的，做女儿的时候像珍珠，一旦嫁了人就失了光彩，有了儿女之后就越发成了死鱼眼了。
可是，就算是成了死鱼眼，她还是比王夫人有活力，那王夫人对贾政是什么样子呢？
礼数上固然一丝都不错，但是，王夫人处理问题是颇有主张的，就连给宝玉收屋里人这样的事，都不跟贾政商量一声，这不就是拿贾政当牌位，甚至可以说当空气吗？
相反，赵姨娘一看见贾政就欢天喜地的，还叽叽喳喳跟他说些私房话，甚至去告一告王夫人的状，这倒是让贾政找到存在感了。
我觉得对于贾政这样被压抑着的老官僚而言，粗糙的活力是有吸引力的。
否则上朝的时候对着一帮无聊而且各怀心腹之事的同事，退朝之后，再面对一个同样无聊也同样各怀心腹之事的夫人，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向被讽刺假正经的贾政也有他的另一面，这也是《红楼梦》对人物的塑造立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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