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怎似出家尼强拆鸳鸯亲
陈能雄/文
在《红楼梦》中有两起抢亲的事件，一件是小乡绅冯渊看上小姑娘英莲，想娶来做妾，付银子给拐子，打算三日后接英莲过门。不想，半路出现呆霸王薛蟠，强买英莲，还唆使家奴打死冯渊；另一件是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与张财主之女张金哥定亲，并下了聘礼。后来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巧遇张金哥，垂涎于她的美色，倚仗权势强行向张家求亲。张金哥的父母贪享他们家的财势，就依允了李衙内，想退掉守备家的聘礼。守备家的听闻此事，便上门说理，不愿收回聘礼。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事情闹到了官府里去，张财主*气誓要退掉礼金。
在处理这两起事件的过程中，各有一位小人物充当了幕后推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事件的处理结果。贾雨村起初在审理薛蟠的那件人命案时，本想秉公执法。正当他要发签派人逮捕薛蟠的时候，手下有一个门子向他暗使眼色。原来，这个门子是贾雨村当年落魄时所寄居的葫芦庙中的一个小沙弥，他拿出一份本省的“护官符”给贾雨村看，说薛家权势熏天，与贾王史三家官官相护，地方官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贾雨村听从门子的建议，徇私枉法，胡乱判决了这桩案子，让薛家随便赔偿一些烧埋钱给冯家了事，薛蟠依旧逍遥法外。可怜，英莲幼年被拐，得遇冯渊本可以过上好日子，无奈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而贾雨村在得知英莲是恩人甄士隐的女儿时，也没能公正地审案。虽然决断权是掌握在贾雨村的手中，但葫芦僧的出谋划策也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葫芦僧已经蓄发还俗，他为老爷的仕途着想，出出歪点子，这在古代官场中很常见，人们只是从道德法律的层面谴责他。而在逼迫守备家退亲这件事上，另一位推手的所作所为则令人深思。她是水月庵（馒头庵）的一位尼姑，法号净虚，单从法号上来看是“清净虚怀”之意。这位尼姑的修行当真名副其实吗？未必，她六根未净，念了半辈子经，也没能消去胸中的凡思俗念。
净虚以前在长安县的善才庵中出家，当地的张大财主是庵内的老香客，经常带着女儿张金哥来进香，一来二往，净虚和张财主家就熟识了。张财主因悔婚约，被守备家告到官府里，两家关系闹僵了，张财主铁下心来要退掉这桩婚事。于是，张财主上京找门路，他不是在官场中人，认识不了几个京官，他听说净虚尼姑现在水月庵中，与贾府关系不错。张财主就去拜访净虚，对她奉承一番后，说明原委，希望她能请得贾府出面帮忙。净虚也有俗人的虚荣之心，又收了张财主的好处，就满口应承了。
可是，出家人总得矜持些吧，净虚又不好随便上贾府说及此事。正巧，宁国府的秦可卿刚去世，寄灵于铁槛寺中，王熙凤要在寺中下榻几日，她嫌不方便，就把住处改在附近的水月庵。当夜，王熙凤来庵中歇息，婆媳丫鬟逐渐散去，净虚瞅准机会，向王熙凤提起张财主托付的事情，并说张家会有厚礼致谢。起先，王熙凤不想管这等芝麻琐事，净虚讨了个没趣。良久，净虚知道照直说，王熙凤不会答应，就用语言来激她：“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王熙凤素来争强好胜，一听这话，也不管这事缺不缺德，就让净虚向张财主索要好处费三千两银子。净虚听了很开心，又给王熙凤戴了许多顶高帽子，直乐得王熙凤睡意全无。
第二天早上，王熙凤吩咐家仆来旺儿，请人假借贾琏的名义修书一封给长安节度使云光。云光与贾府是世交，怎会不相帮？云光就请守备过来“喝茶谈话”，守备迫于节度使的威严，答应解除儿子和张金哥的婚约。净虚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给张财主，张财主随即把聘礼送回守备家。
有人会说，这事也没啥大不了的啊，定亲退亲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现代社会还提倡男女自由择偶呢。要知道，这是在古代，对婚约的诚信尤为看重。而且，张金哥的父母要退亲时，他们问过女儿的意思了吗？纵使问了，他们有尊重过女儿的意愿吗？后来的结局，也证实了退亲并非是张金哥之意，张金哥钟情于未婚夫，难以接受退亲的事实，她在痛苦绝望下自缢而死；守备之子也重情重义，他有感于张金哥的坚贞之情，也投河殉情。
这个悲惨的结局，让人联想到《孔雀东南飞》中的爱情悲剧，因为焦母的刁难，致使刘兰芝“举身赴清池”，焦仲卿“自挂东南枝”。净虚虽然没有王熙凤、云光他们那么大的权利，但她对事态的恶性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只听一面之词，没有顾及守备之子和张金哥之间的情谊。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净虚是佛门子弟，她比谁都清楚善恶果报之事，却依然在酝酿罪孽，半世修行，难赎一念之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