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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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9/2 18:24:00

韦庄(约~)字端己,京兆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人,乃是玄宗朝宰相韦见素之后、中唐时苏州刺史韦应物四世孙。少即以才敏过人著称。性格疏狂不拘,任性自用,早年屡试不第。僖宗广明元年()应进士第,又逢*巢入京,因躲避兵乱流落江南十年之久,直到乾宁元年()年近六旬时方考取进士,任校书郎。其后因公两入西蜀,于天复元年()为王建掌书记。大唐既亡,力劝王建称帝,后升任吏部侍郎兼平章事,定开国制度。韦庄工诗,今有《浣花集》十卷;亦善词,与温庭筠并称“温韦”,富于鲜明的画面美,而风格清丽自然,与温词的秾丽绝不相同。就“情深语秀”而言,王国维《人间词话》认为韦词更胜一筹,并将其辑为《浣花词》一卷五十四首,词牌二十余种,乃是温庭筠之后最重要的词家,五代花间派真正盟主。有《菩萨蛮》五首联章词,这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第二首: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

根据中国古典文学专家叶嘉莹教授的研究,韦庄的《菩萨蛮》五首词中的“江南”,都是确指的江南之地,并非指蜀地。而这组词创作于韦庄晚年寓居蜀地时期,是作者为回忆江南旧游而作,内容上也相互结合的非常紧密,分前后两个层次。前三首为一层,重在对江南情事的追忆,后二首又是一层,重在寓居洛阳的所经所感。因此,这里将其他四首也一并抄录。

叶嘉莹

第一首劈头直入,由江南情事直接写开去:“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琵琶金翠羽,弦上*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追忆当年离别之词。起言别夜之情景,次言天明之分别。换头承上,写美人琵琶之妙。末两句,记美人别时言语。前事历历,思之惨痛,而欲归之心,亦愈迫切。韦词清秀绝伦,与温词之浓艳者不同,然各极其妙。”整体上“语意自然,无刻画之痕”。尤其结句俏皮中暗含惆怅,令人缱绻多思。

红楼

第二首流传最广,也是对第一首的回应。《唐宋词简释》解到:“此首写江南之佳丽,但有思归之意。起两句,自为呼应。人人既尽说江南之好,劝我久住,我亦可以老于此间也。‘只合’二字,无限凄怆,意谓天下丧乱,游人漂泊,虽有乡不得还,虽有家不得归,唯有羁滞江南,以待终老。“春水”两句,极写江南景色之丽。‘垆边’两句,极写江南人物之美。皆从一己之经历,证明江南果然是好也。‘未老’句陡转,谓江南纵好,我仍思还乡,但今日若还乡,目击离乱,只令人断肠,故唯有暂不还乡,以待时定。情意婉转,哀伤之至。”

江南

全词通过描写风景如画的江南美景,碧水蓝天,画船徜徉,芭蕉细雨,酣然入梦。接着由物到人,抒情写意。“垆边人”一句似典故又非典故,但皓腕如霜人似月的卖酒女子仍然立即让人想到了卓文君,以及这位出身富豪之家的当垆美女和落魄时的司马相如之间的那段流传千百年的佳话。然而,江南美景,汉代美人,触动的却是词人的无限乡愁。结句“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固然是因古人曾云:“富贵不还乡,如衣锦而夜行”,但对一事无成的人,回到家乡,心情或者只能更加抑郁哀凉。更可况,词中所有流露的情感,只因为江南是这样的美,家乡却正在烽烟战火中山河破碎。这两句没有任何艺术技巧可言,纯粹靠人生阅历和情感动人,成为千古名句。清末大词人王鹏运提出,写词要符合“重、大、拙”三字诀,这两句就是“拙”的审美境界。不得不说,在江南的轻风细雨一帘幽梦里,词经韦庄的手变得温柔细腻。

卓文君

第三首画面,是立足现在,追忆江南,有今昔对照之概:“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以首句而领携之下七句,一气贯注直下,笔力很是惊人。尤其是写风流情事,有情节、有镜头,转笔流动,手法高明。“屈曲”是合页铰链,用铜做成,所以叫金屈曲,作一个特写镜头,既形容其美。又把“醉入花丛”之后的情节遮掩住了,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让人多了一层想象。而结句更以一决绝语,将涌动的“画面感”戛然而止,正如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所说:“语虽决绝,而意实伤痛。”而给读者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间。此外,这首词以春衫的鲜艳、红袖的热烈、屏风屈曲的金碧为基色,最后却是白头的萧瑟,浓淡明暗,映带前后,其笔法亦见特点。

骑马倚斜桥

从第四首开始,转为现在时:“劝君今夜须沈醉,尊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而明代诗人、戏曲家汤显祖读的时候没有体悟到韦庄内心沉痛的感觉,说此词:“一起一结,直写旷达之思,与郭璞《游仙》,阮籍《咏怀》,将毋同调”。《游仙》诗云:“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咏怀》诗云:“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此皆旷达之语,而李冰若《栩庄漫记》则反驳说:“端己身经离乱,富于感伤,此词意实沉痛,谓近阮公《咏怀》,庶几近之,但非旷达语也,其源盖出于《唐风·蟋蟀之什》。”认为韦词与阮籍的《咏怀》诗七十四首相近。

叶嘉莹更在《唐宋词十七讲》说到:“韦庄在如此短的一首小令中,竟然用了两个“须”字,两个“莫”字,口吻的重叠成为这首词的特色所在,也是佳处所在。下面写“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又表现得冷漠空泛。”所以这根本不是旷达,而是悲凉。此外,“呵呵”一词,苏东坡文中多用,还曾一度被以为滥觞,这里看来是不准确的。

桃花鸳鸯

最后一首,则是对前四首的一个总结,也是韦庄对他现实人生的冷静观照:“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老而无成的才子,对着春光,尤其是冠盖如云作为陪都的洛阳城的春光,心中究竟想到什么,谁能知道?“魏王堤”是指洛水流经洛阳城内的一段堤坝,为当时名胜,因曾赐给魏王李泰为苑囿,故称。“桃花”“鸳鸯”,是说桃花漂在澄明透彻的春水之上,水面上浮游着对对鸳鸯。自《诗经·桃夭》之后,桃花就有与婚姻、爱情相关的意义,鸳鸯当然更是爱情的象征,故很自然地,主人公想到了远方的爱人。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忆洛阳之词,身在江南,还乡固不能,即洛阳亦不得去,回忆洛阳之乐,不禁心迷矣。起两句,述人在他乡,回忆洛阳春光之好。“柳暗”句,又说到眼前景色,使人心恻。末句,对景怀人,朴厚沉郁。”可谓语重心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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